每一次出差或旅行,日本設計師原研哉(KenyaHara)樂于乘坐最早的航班出發(fā),他說:“喜歡一個城市‘醒來’之前的狀態(tài)?!?/P>
灰白頭發(fā),深淺不一的黑色襯衫和西服層疊出純凈溫和的豐富色調(diào)——這是原研哉給人的印象——平靜溫和。這種印象,一如他所強調(diào)的設計概念,至純至靜,而張力十足。
原研哉熱愛旅行,聊起旅行的話題,他的談興漸濃:“我最喜歡出發(fā)時從家到機場這段路程。旅行最有意思之處就是,你并不清楚那個地方會給你帶來什么新鮮與刺激”,原研哉說,設計師的最大功能是發(fā)現(xiàn)。而旅行未必要到什么著名的觀光點,即使只是坐在小攤上吃一頓飯,也可能發(fā)現(xiàn)店家的碗為什么是這樣的,為什么北京的大屋頂?shù)慕鞘俏⑽A斜的,而日本的屋頂都是垂直的。原研哉說,日常事物往往是設計靈感的來源。他在旅行中總是帶著一種比較的心理,透過外界,更深地認識自身。
無時無刻不在觀察世界和生活的細微變化,但與我們不同的是,在面對各種變化的時候,原研哉喜歡把所有復雜的、繁亂的、色彩繽紛的東西劃歸到一個經(jīng)久不變的原初形態(tài)來重新審視——這一點從他熱衷搜集的旅地物品便可見一斑。原研哉說,自己的家里辟出很小的角落,放置旅地紀念物,“未必是那些標識性的物品,但要有本地生活的印記,譬如筷子譬如碗碟等等”。
因為設計要盡可能地顯現(xiàn)事物中那些不易察覺的形狀與氣質(zhì),白色便是原研哉設計中運用最廣泛的顏色,第一次從白色中獲得啟示是大學時代,當時他造訪一座孤懸海外的小島,發(fā)現(xiàn)島上的教堂、人們家里的墻壁都是純凈的白色,在染上塵埃之后,人們從不去擦 拭,而是噴上白色的漆,保有一份無暇。面對純白本真的世界,原研哉被深深地打動了,他站在小島上,想象時間的奔涌而來又轉瞬即逝的存在感。在原研哉看來,“留白”并不只是作為功能的一部分而存在,白色本身就是一種至美。
“設計是什么?”這是原研哉長時間追問的命題,他曾提出“日常設計”的理念,帶動了設計關注“日?!钡淖呦?,“創(chuàng)意可以來自看似平凡的生活,怎樣在我們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去發(fā)現(xiàn)和提取一些意識,并把這種意識融入到設計當中去,讓它形成一個體系、一個線索,最終把它落地,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原研哉溫和地笑著說。
基于“日常設計”的理念,原研哉曾策劃組織過一個題為“再設計:21世紀日常用品”的展覽,邀請32名日本設計師,讓他們回到原點,重新審視自己生活周遭的設計,以最平易近人的方式來探討設計的本質(zhì)和內(nèi)涵。而這些“再設計”的物件包括衛(wèi)生紙、火柴、茶包等等,素材很質(zhì)樸,設計出來的作品卻令人驚嘆。原研哉強調(diào):“在21世紀的平面設計領域,并不只是做一個好看的型、好看的顏色而已,而是你怎樣以平面設計作為一個手段去調(diào)動人的能動性,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P>
設計的終點在“家”
第一財經(jīng)日報:在你看來,設計師在建立設計與社會的關系過程中,應當考慮哪些原則?
原研哉:設計的終結點在“家”。作為設計師,你首先要考慮你的設計是要擺在家里,還是要放在展廳里?是否適宜擺在家里、在家里的狀態(tài)是什么樣的?設計的妙趣在于將日常熟悉的事物陌生化,產(chǎn)生視覺和觀點上的新鮮感,而這個感覺一定是回到日常生活的,摒棄了展廳里的“表演感”、“展示感”的,與生活有機融合的。
日報:有人認為日本的設計重在提供觀察事物的新的角度,而中國的設計重在賦予事物形狀和顏色。你如何看待這兩種不同的設計出發(fā)點?
原研哉:對比兩國的設計,一定要明白:日本是經(jīng)過了兩次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和兩次“泡沫”之后,經(jīng)歷了關注“形”和“色”的階段,所以現(xiàn)在大家提倡“普通”是好的。中國的經(jīng)濟正在高速發(fā)展,有了錢之后,大家首先去關注的當然不會是“普通”,而是關注豪華的、特異的、與眾不同的,這時候強調(diào)關注“普通”可能還不到時候。
日報:你曾提出一個“消解個性”的設計理念,而一般從事設計的人總是極盡所能地張揚個性,你如何理解設計中的“個性”?
原研哉:“個性”在21世紀已經(jīng)不是最重要的了,在上一個世紀,個性可能是重要的,但現(xiàn)在比個性更重要的是想法——對社會的洞察、對事物認識的程度和認識的精度。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的想法,可以強調(diào)個人,但設計最重要的是,怎么樣讓想法融入社會中去。我做過很多大獎賽的評委,在評審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某位設計師可以依靠某一點突出的個性創(chuàng)作出作品,但其實把各種各樣的個性羅列在一起的時候,那點個性就不是最強的。相反,如果一個人對社會的理解和洞察轉化為想法,設計更能展現(xiàn)出來。因此,在今天,一個能夠轉化成視覺形象的想法比個性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