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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余秋雨對畫家陳逸飛的評價

2006-06-12 20373 0

  認識陳逸飛先生早在2O年前,他與我同籍同年,那時都還年輕,現(xiàn)在一起進入了不惑之年。其實細算起來我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很多,但是藝術界朋友之間的互相溝通更多的是在作品中完成的,好在陳逸飛先生這一路走來步履清晰響亮,作品傳播廣遠,探尋他的消息并不很難。每次接觸到有關他的消息我都要想想,我的這位同齡朋友在國際上取得成功的原因是什么?首先,我從時間意義上想到他所處的時代。

  從總體而言,陳逸飛從開始學畫到成為一名青年畫家,正恰處于一個文化思維封閉、藝術氣氛淡薄的時代。在這樣的背景下,很多年輕人心底的藝術而在剩下為數(shù)不多而又百折不回的藝術癡迷者中間,卻蘊藏著一些極具實力的真正藝術家,只要稍有機遇,就會脫穎而出,大放光彩。陳逸飛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個。他從小就在周圍尋找著與藝術有關的點滴信息,美術人門畫、連環(huán)畫、蘇聯(lián)電影,都是他的教材。進入美術學校之后更加如魚得水,勤奮刻苦。他曾對我說,那時學生宿舍有嚴格的作息時間,但他在熄燈之后還要悄悄溜到素描教室里去用功。我完全能夠想象當時那種用功勁頭。由于周圍的藝術信息單調(diào),唯一倡導的是以蘇聯(lián)為范本的寫實主義,陳逸飛白天黑夜地把素描的基本功打得非常結實,在俄羅斯寫實主義油畫技法中找到了足以滋養(yǎng)長大的技術性基礎,這是時代給他的第一步推動。

  時代給他的第二步推動,是英雄主義、理想主義的繪畫實踐。在美校大學部畢業(yè)以后,陳逸飛正好遇到“文革”。環(huán)境迫使他和年輕的同伴們不得不放棄典雅的藝術之夢,投身于強烈的社會震蕩之中。陳逸飛在街頭畫巨幅宣傳畫、考察并描繪黃河流域,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表現(xiàn)革命事件和革命人物的作品。他的這些實踐,相對于當時的社會需要而言,在藝術上有點過于講究,但他也因此奠定了創(chuàng)作大幅油畫的氣度和能力,而且由于英雄主義的的熏陶,使他今后一直保持著浪漫主義的風韻、雕塑般的凸現(xiàn)能力和刪繁就簡的聚焦水平。國際間的美術評論家一眼就看出陳逸飛的畫風是“浪漫的寫實”,這與他在特定的時代氣氛下把寫實的繪畫基礎推向了英雄主義的浪漫是分不開的。盡管現(xiàn)在陳逸飛的畫在內(nèi)容上已經(jīng)很難找到他青年時代的社會氣氛,但青年時代的藝步履仍然以曲折的方式保留在他的筆端。

  時代給他的第三步推動,是歷史的反思?!拔母铩苯Y束,陳逸飛與全民族的知識精英一起陷入了深深的反思,而在美術界,他應該算是反思得比較早的一個,早在1979年他創(chuàng)作了油畫《踱步》,正是他反恩的形象記錄。畫家把自己放在“五·四”運動前后的大量照片、;日圖象前,于是他也就成了一個在中國近代苦難中尋找人文主義思想的有抱負的藝術形象。這幅油畫表示著陳逸飛的一個深刻轉(zhuǎn)折,而這個轉(zhuǎn)折首先不是從畫風而是從思想精神領域開始的。眾所周知,這個轉(zhuǎn)折的結果,并沒有把陳逸飛引向苦澀和沉重,而是跳開去,出現(xiàn)了一個典雅、深厚而又柔美的境界,中國文化界在差不多的起點上經(jīng)歷了一次大轉(zhuǎn)折之后,其結果不再是差不多,而是千差萬別,陳逸飛的選擇便是其中之一。他的這一選擇,得歸因于時代對他的第四步推動。

  第四步推動就是改革開放把他推向了國際舞臺。這正是陳逸飛反恩的結果,他需要在更廣闊的大地里去試煉,需要到油畫的故鄉(xiāng)去探訪,需要在自己原本陌生的社會秩序中重新設定自己藝術生命的支點。他在美國留學、作畫,又到歐洲觀摩,深受歐洲文化陶冶的美術家,更重要的是綜合文化信息,點點滴滴不絕如縷,或許是音樂,或許是電影,或許是書籍,或許是教堂的鐘聲,或許是都市化了的古典文學,以一種包圍的態(tài)勢浸潤著陳逸飛,正是這一切,使他無論是進行寫實的基礎訓練還是浪漫的理想追求都能達到一個高標準。不僅如此,上海使陳逸飛具有一種學院派的端莊,又在端莊里兼容著靈敏和鮮活。這種內(nèi)在素質(zhì),在美國就充分地展現(xiàn)出來了。陳逸飛在美國作畫的幾個慣常題材,如陳!日水鄉(xiāng)、古典仕女、音樂人物,幾乎沒有與上海有直接關系,但這中間可以看到他的一種文化態(tài)度,而這種文化態(tài)度卻與上海有關。上海講寬容,上海講懷舊,上海講唯美,上海講平靜,上海講那種既高貴又平民的精神風味,上海講那種來自歷史又不執(zhí)著歷史的放松姿態(tài)。經(jīng)過上海式的選擇,過于古老的僵死物象還遠遠比不上水鄉(xiāng)石橋和高原藏民有味道,古代仕女的歷史準確性也遠遠沒有她們眉眼體態(tài)間的古代風韻重要,而各色人等一旦與音樂組接成一個畫面則他們的膚色、人種、背景都可包容或抽象掉??梢哉f,中國的歷史圖象和地理圖象,陳逸飛經(jīng)過上海式的中轉(zhuǎn)、改造,變成了一種美麗的懷意緒,就很容易被國際社會所感受了。

  但是,我這樣說上海,估計中國各地有許多讀者會提出異議,在他們印象中,上海的文化態(tài)度還沒有我說的這么美好。相反,瑣碎、謹慎、固步自封、斤斤計較、優(yōu)柔寡斷、洋洋自得,卻是上海的典型風格。這種印象是真實的,但并不全面。一個被稱之為“冒險家的樂園”的國際大都市,理應潛藏著另一種素質(zhì),這些年來,這種素質(zhì)已在越來越多的人身上漸漸復蘇,而陳逸飛則是這些人中間較長的一個。溫文爾雅的陳逸飛實際上相當勇敢的冒險家。他曾給我笑談過兒時往事,說自己曾把陽傘當作降落傘,當眾從2樓陽臺跳下,我看著他將信將疑,但聯(lián)系到他以后的經(jīng)歷,終于相信了。他盡管一路成功,卻從不安分于慣性延續(xù),時時愿意告別輝煌,從零開始。已在中國美術界有了不錯的地位,卻到舉目元親的美國重新尋找起點,然后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好工作又毅然辭職,直到前些年認為自己從事的不僅是繪畫而是視覺藝術,而視覺藝術應該包括電影,說干就干,他開始拍電影,拍出來居然在海內(nèi)外廣受好評,細想起來,哪一個關口都是需要咬咬牙下狠心的,他都一一闖過去了。

  闖過了那么多充滿風險的人生關口,陳逸飛沒有像別的冒險家那樣高聲吶喊,義無反顧,而是樂觀從容,榮辱不驚,把冒險溶解在默默的奮進之中,這無疑已觸及到上海風范的優(yōu)良面了。陳逸飛用那種標準得沒有其他語言可替代的上海話對我說:“我怕別人厭,不能老一套,不能靠慣性,靠慣性總會停在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因此要自己加煤,多走一些路程,多閃幾次光亮/又說:我一直樂觀,一直興奮,遇到什么事情都無所謂。就像旅游,晴天固然好,突然下雨了也別有一番風味,一下雨就抱怨,一路玩不好,何苦呢?”這種聰明而從容的態(tài)度與積極進取、勤懇有為結合在一起,一旦得天時地利,哪能不成功呢?陳逸飛說自己常常萌發(fā)孩童心態(tài),異想天開,不斷想做新的事情,使生命多獲得一層體驗。事實也正是如此,一會兒他去了國外,一會兒他上了西藏,一會兒傳來他拍新片的消息,一會兒又消失在畫室中了。從新聞媒體看,他還有許多其他有趣的事情要做。我覺得他這種踞守繪畫、多方出擊的人生方略是令人向往的。作為朋友,我祝他在各方面都取得成功,而更希望他在繪畫藝術上再創(chuàng)輝煌。

(CSC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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